奈何

【辫林】竹马（二）

贰

最是一年春好处，北平桃花正开。

城西边，一个年轻人焦急的来回踱步，时不时往东头望望，正是小万。他一边擦着冷汗跟阎老板赔不是，一边思考昨天与张筱春的对话。他不知道张筱春为何还未到，难道昨天他理解错了，张筱春从未答应他赴这场堂会？还是说路上有别的事耽搁了？他正琢磨得认真完全没注意到墙角有人将一切看了去。
突然他眼睛一亮，疾走几步搀着一人喜道“哎哟，角儿，您怎么还慢悠悠的，可把我急死了。”张筱春把手背过去，跟着他一起进了屋“说实话，唱堂会，真不愿意来。”小万也知道这位今天肯定是心情不好，小声劝慰了几句，便一扬脸招呼道“几位爷，张老板已经到了。”
张筱春不愧为北平名角儿，尽管他不愿意唱，却也没糊弄他们。一双眼睛是柔情似水，一段唱词是百转千回。
小万只在旁边鼓掌“哎，您这调门儿又高了，真棒。”再回头，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子站在自己旁边，一双眼睛痴了似的看向张筱春。
他只当又是个捧角儿的姑娘，抬眼却看阎老板正往这儿走来，姑娘微微欠身“阎老板近来可好？”小万这才知道这姑娘便是鼎鼎大名的怡红院头牌罗月月。两人寒暄一阵，罗月月走去那边敬酒。
坐在那儿的几个人是北平城里有名的纨绔子弟，别人不提也罢，坐在最中央的那个却是个直脑筋，凡是认准了的别人一概拉不回来。他爹家大业大，对他寄予厚望，他却死脑筋对经商一窍不通，一门心思花天酒地。不明白世道不理解人情，吃喝玩乐四个字研究的透彻。
这个人叫吴人炀，名字是请先生花了大价钱起的，寓意永远温暖，如火生。但别人叫他也想不到这层心思，只带了点儿取笑大声喊他“无人样。”他也不生气乐乐呵呵继续和人家称兄道弟，如此，倒是有了不少好友，拉帮成派在北平肆意妄为。平日里他听戏听了不少，但真是第一次听张筱春。一来张筱春规矩多，唱的少。二来他嫌麻烦又自问见多识广，心里真是没抱多大期望。
所以说，百闻不如一见。

一曲罢了，小万跟着张筱春去后台收拾。两人动作麻利，张筱春很快换上了平日衣服，姿势随意地靠在椅子上吩咐“给我拿根紫金山来。”
小万应一声给他点上“要我说，您也少抽，我都可惜您这嗓子。对了，这些照片儿您看看，有没有瞧得上的？”
张筱春斜着眼睛粗略扫一圈“我也真不明白，她们看上我什么。拿走，看她们还不如看你。”张筱春说完倒真坐正了身子托着下巴看他。
小万乐了“您快别取笑我，跟您说正经事儿呢，那陈小姐可是……”他说着说着住了口，张筱春随他目光看去，却是一位妙龄女子低着头似乎也在轻笑。
“罗小姐？您来这儿是……？”
罗月月看也不看小万“您是张老板？”
“是我。”
“我听过您唱戏。”
“姑娘多指教。”
“我还往你台上扔过戒指，你记得么？”
“台上的戒指这么多，我哪知道，哪个是姑娘您的。”
罗月月的声音带上了点儿羞涩“也是，我有两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。”
“不当讲。”
“那我也说给你听听吧……我自小流落烟花，一直漂泊不定，可是我见到你以后，我想安定下来了，如果你不嫌弃你的话，我愿倒贴千元赎身，把自己，许给你可好？”
小万简直不忍心再看下去。
张筱春站起身子，罗月月跟着他一起去了前边。只见他身姿挺拔，清秀傲气，向四周拱了拱手，笑道“各位，这位罗小姐愿意倒贴千元，将自己许配给我。”
四周鼓掌叫好“张老板好福气。”“才子佳人，祝贺祝贺。”
可他又说“可我，不愿意。”
张筱春笑起来极好看，又因为他笑的时候少，罗月月便尤其喜欢看他笑。可如今他真对她笑起来，她只觉得心中冰冷一片，脸上毫无血色，一句话也说不出口。

而吴人炀不愧是逢乱必出，此时他扔了筷子遥遥喊道“我出一万，你跟不跟我？”

小万心里哎哟一声，忙出来打圆场“老板您又说笑。”

可张筱春却偏生非接道“我也有钱，我给你一万，你跟不跟我。”

好在不知什么风把在城里坐镇的大帅吹了来，侍卫喊的一声“大帅到”让这一屋子人连同那诡异的气氛都散了个干净。

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想到，这小小的一间房子竟交织缠绕成了一张巨大的蜘蛛网，将他们困在其中，一个也逃不过。